陈橙橙

【让子弹飞】你永远不知道命运会在何处对你下手

你永远不知道命运会在何处对你下手

马邦德对此深以为然。

马邦德走在一片荒野中,黄土皑皑,枯草低垂,灰蓝泛白的天空裹挟着日光,缀在视线尽头的土地上,天幕的轮廓像一只眼睛。

马邦德孤独走着,附近没有鹰,麻雀,虫子,连风都没有。抬头时马邦德的眼睛会被日光灼伤,低头时草叶密密麻麻蜇得眼睛疼,平视前方时,土天相接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黑点,越来越近,终于能看清了,是那个顶了县长的土匪,张麻子。

那张没有麻子的脸在草帽下皱起来,是一个笑,他举起手里的枪,轻贴一下太阳穴又拿开,致意道:“师爷。”

突然草丛里不知何时辟出了一条铁轨,一列火车驶来,一时天地间只有隆隆的声音,能看到张麻子的嘴唇动着,却不知说了什么。

马邦德忽然就醒了。


他的耳朵里依然隆隆一片,眼前却是一张正义凛然的脸,黑亮的眼睛瞪着,怀里抱着个女人跌坐石阶上,悲愤欲绝地说要报仇。惨重的夜色里,一份份火把上黄色的光芒柔韧地跳跃。那女人闭着眼,光洁的皮肤盈盈映出火把的光,眉目恬静,只是胸口溢出了红色的血水,竟是个死人。

那个女人,有着县长夫人名号的女人,此前从未恬静。他见过她光洁的裸体,摸过她浓密的睫毛,被她温柔戏谑地拿拳头锤过,也被她疾声厉色地拿指头点过。几个时辰前刚被他推到在床上挣扎过的县长夫人,“师爷”、“师爷”地嗔怒着调笑,嘴唇呼出的热气、隔着绸子扭动的软绵身躯仿佛还贴着他,却已经死了,在县长怀里恬静地死着。

“夫人!”

“夫人!”

“夫人!”

马邦德突然哭喊了起来,比县长的悲痛更深重,声音在黑色夜空里像一只秋天的鹰,凌厉又寂寥,拼命冲撞捏在脖颈上的命运。

“师爷!”县长,或者说张麻子,看向他,目光像梦里那样,黑亮专注,眼睛一眨不眨。

马邦德看不懂他的眼神。

他感到身体很重,好像被一万万块银元埋住了。他低头,看到了自己下半身完全被切下的断口。他感到有点头晕:“我的一半身体呢?”


“师爷!”

又是一声。还是张麻子在叫他。嘴角似乎下撇着,眼里闪闪发亮。“今天晚上,去赴黄四郎的宴!”

马邦德大惊,惊惧甚至让他忘了自己丢失的身体:“这去不得!这是鸿门宴!”

张麻子很坚定:“我们要给夫人报仇!”

不是小六子吗?夫人?夫人那是我的夫人!你为她报什么仇?

马邦德心里酸楚,突然就要落下泪来。那是他的夫人!是他的县长位子!怎么,他的一切,都被安上了张麻子的名字?

他无限愤恨又无力地盯着张麻子,张麻子身后衰草依依,月白的天空里漂浮着如絮的云,阳光如针,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
怎么回事?他倏然意识到不对,他不应该在这样朗朗的太阳下,他本来是在屋里的,晦暗安全的屋子里,而不是这样,所有危险敞亮地冲他而来。

他根本抵御不住,这不是他属于的地方。他应该属于县长夫人的怀里,夫人会给他买下县长的职位,然后成为县长夫人;他应该属于和张麻子共处的屋里,张麻子会安抚他,然后带他作师爷,带他赚钱,带他赴宴,带他报仇,然后带着他同居鹅城或者远走高飞。

而不是现在这样,张麻子,那个眼睛黑亮的男人,看着他说:“师爷,我会为你报仇。”


马邦德从来不是喜欢面对白亮亮危险的人。

就像现在,他被张麻子从屋里拽了出来,他找不到自己那一半身体。这让他非常难受,他不甘又虚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。

“张麻子!”他看着这个男人比夫人死在怀里时更悲痛更温柔的眼睛,他决定赶在命运来下手前拥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把握,他决定告诉他两档子事。

他马邦德是张麻子的师爷。他可以选择为这份联系增添一点点份量。

并且,他可以决定先说第二档子事。

这点命运,他一定可以把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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